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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那一天,镇子的消失

第二章 那一天,镇子的消失

托德还是走了。

离别总是让人悲伤,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托德才没有早早通知他吧。

李是这样想的。

看着面前桌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李却根本没有胃口。

托德走的很匆忙,李甚至还没有一种友人即将远去的实感。就像是一年前,托德去了遥远的伦德城一样,李甚至还以为伦德依旧住在镇上的家里一样。但是所幸,托德又从伦德成回来了。但是又很不幸,友人还是说服了自己的父亲,选择了更遥远的地方。

行李大概已经收拾好了吧,明天一早大概就会跟着商队和护卫一起出发吧,经过漫长的路途,到那遥远的,传说的帝都里去。

贝拉米也走了,托德刚刚离开,她也离开了店里,甚至没有叫上李。李甚至不明白,贝拉米为什么和托德似乎闹得很不愉快的样子。

时间已经是下午了,从正午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呢?李不知道。透过百叶窗,被切割开的夕阳的余晖洒在少年的脸上。李看着渐渐稀少的人流和已经在收拾起喧闹了一天的市集中摊位的垃圾的小贩们,不由的怔怔出神。

“当个平凡人,到底哪里不好呢?”

“菜都已经凉了哦,小鬼。”

“大叔……?”

秃头的店长大叔庞大的身影站在李的身后,神情上写满了无奈:“看来今天是不会有别的客人了。话说你小子,我都把店里打扫三遍了,怎么还在这里发呆。”

“要你管……喂!”

店长伸手揉了揉李的头,梳理整齐的头发瞬间变得乱糟糟的。店长看着反抗的少年,端起了两盘几乎没有动过的菜:“有些人,注定了不甘平凡,你再怎么挽留也没有用的。每年都有很多年轻人想要追梦,不过——真的成功的又能有几个人呢?小鬼,别发呆了,等我把这菜热热,来和我喝两杯吧。不管有什么忧伤的事情,几杯酒下肚,就都会远去的。”

“竟然要未成年人喝酒,难怪大叔你这生意这么差。”

“什么?!臭小鬼!我免费请你喝酒,反而是我的不是吗?!好了,接着。”

李和店长大叔隔着吧台相对而坐,李看着店长从吧台后的酒桶里倒出一大杯泛着泡沫的液体,然后杯子从吧台上划了过来,慌忙接住:“这是?”

“小鬼就该喝小鬼喝的东西,低纯度麦芽啤酒,怎样?”

“切——”

“哼,臭小鬼。”

咚的一声,店长将一瓶烈酒重重的放在吧台上。

“我当然是这个了,自制的烈酒——斯派克,大家喜欢这么称呼它。要不要来一口?”

“不,我果然还是算了吧。”李看着那液体,果断地摇了摇头:“我可不想做个酒鬼。”

“嘿,臭小子骂我酒鬼?要不是看在你老爸的面子上,我非打得你屁股开花不可。”

“哈?难道你不是吗?”

“少废话,来,喝!”

少年捧起酒杯,抿了一口,皱起眉头后又咂了咂嘴:“真难喝。”

“说难喝就别喝啊,小鬼。”店长大叔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了烈酒,痛饮了一大口:“痛快,果然喝酒就是要喝够劲的酒。”

瞥了一眼闷头小口抿着麦芽啤酒的少年,店长顺手又将自己的杯子倒满了烈酒:“别闷闷不乐的了,像个爷们点,小鬼。”

“听好了,很多时候,熟悉的亲友们的离去是毫无征兆的,毕竟,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

“你不可能不感到伤感,毕竟,如果有人去了远方,我们可能一辈子都只能依靠书信来往了。所以有的人走了,就等于是永别了。真是不讲道理啊,明明知道亲友在远方,却大概一辈子也不能再见。”

“但是,你更应该感到高兴,因为他们肯定在远方过着更好的生活吧。你也应该感到庆幸,他们跟你只是生离,而不是死别。”

店长大叔举起酒杯道。店长大叔高举着酒杯,看着橘红色的夕阳透过有些浑浊的酒液变成了一团美丽的光。

李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了这位相识多年的中年男人。那是男性特有的,线条刚硬棱角分明的脸,他的下巴上有些短短的胡茬,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而且还顶着一个光头。身上的亚麻布做成的粗衣上可以看到油渍,粗衣外则套着黑色的围裙,让这个本来高大强健的男人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

但是,李笑不出来。

“怎么了?小鬼。我可不从来不觉得你会这么安静的听我说话。在我看来,你这种臭小鬼从来不是好的倾听者。”

“不过,也可以理解啊。那种好友要远去的感觉不好受啊。可是,贵族,生来就和我们不在一个世界的。”

“托德·巴德莱子爵大人,你可以想象自己以后要怎么称呼自己的朋友吗?”

中年男人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神情。

“托德……子爵大人?”

李缓缓地重复着店长的话,一时之间还不能理解这几个字的含义。

“对,子爵大人。这是法律,这是规矩。”

“朋友,朋友……”

“朋友是建立在对等的基础上的,小沃特。看在老沃特的份上,我告诉你,很久很久以前,我和现在的巴德莱男爵,也是朋友啊。呵——朋友。”

……

“来,为了朋友,干杯!”

“干——干杯!”

“为了友谊,干杯!”

“干杯……”

“为了这家该死的,子爵大人帮忙开的店,干杯!”

“为了店长大叔你这个老酒鬼,干杯!”

“哈哈哈哈哈,干杯干杯!”

酒精冲昏了年轻的头脑——世界仿佛也被踩在脚下,重力失常了,头脑里平时似乎根本没有存在感的某种限制也被打开了。虽然仿佛迈步就会摔倒,但却根本不担心也不会害怕摔倒这种小事。不,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小事而已。

李·沃特生平第一次醉酒了。

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街上,少年的影子被昏暗的煤气路灯拉的长而扭曲,仿佛择人而噬的妖魔。

人与人之间是有区别的,人生而有高低贵贱之分。

贵族,从祖上八倍起就远离了羊皮袄的膻味,和面朝黑土背朝天的平民是不一样的。他们血统高贵,他们家教严谨,他们举止优雅,他们殷实富有。

托德,是贵族。哪怕他本身不在意,但是,贵族就是贵族。贵族与平民,中间隔着天堑。

你无法想象自己一辈子的追求,在其看来只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也许你辛苦二十年,只是为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但是,托德可能刚成年就会继承一个比你追求的大百倍的古堡。也许你想要辛苦半辈子,只想要一家属于自己的店面。但是,对于托德而言,出于兴趣就能开上一家或是几家店铺。

在这么大的差距之下,真的存在友谊吗?

我曾经和老巴德莱男爵是儿时的朋友,在我二十岁那年,我收到了一份生日礼物——这家店。这家我曾经和他畅谈过,打算用十五年的工作,来达成的梦想,被一夜实现了。

也许我应该和他更亲近?但我根本无法接受,也许是我的自尊使然,也许是我们都逐渐长大,意识到彼此间那越来越大的差距。他的善意对我而言更像是施舍,我一味的承受他的帮助,而我对他除了一份友情之外毫无意义!

这叫朋友吗?!

不,绝不!

朋友,挚友应该是更加……更加……什么的东西呢?

我不知道。

但是,朋友之间应该是对等。

所以,身为老沃特儿子的臭小鬼你,只会与你的朋友越来越远。

脑海中伴随着酒精,店长大叔的的话语和自己的思索不停地碰撞,酝酿出扭曲的记忆。

不知道哪些是幻觉,哪些是真实?

脑中的话,究竟是店长酒后的乱语,还是自己的感想?

谁知到呢?

可能人都是会长大的吧,长大之后,就要舍弃很多很珍贵的东西。

李突然懂了什么,可他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

什么是成长?成长就要舍弃?舍弃什么?成长什么?友谊是什么?自己是什么?

“呕!”

伴随着一阵反胃,过量的酒精和水伴随着未消化的食物残渣涌出喉头。

他吐了。

“呕——!”

不知道吐了多久,也不知道吐了多少。李终于觉得翻江倒海的肠胃稍稍停歇了下来。

刚刚吐过的口中不仅干涩,如同火烧,而且泛着一股苦味,这见鬼的感觉让李更加难受了。

踉跄的走着,李就像是最常见的酒鬼一样,游荡在街道上。

不知道时间,不知道方位。如同遵循着本能一样,李看到了广场。那是位于小镇中央的广场,在月光下,那高耸的石柱,仿佛有一种异样的威严。但是,这和李毫无关系,在白天还被那奇异的,不知是否是大自然的造物而震慑的他,在被酒精麻醉后,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根柱子。

摇摇晃晃地走着,但是李的目标却十分明确,就是位于广场中央的深井。

咚——一头撞在井沿上,李失去了平衡,上半身摇晃着就要坠入井中,但是他的手乱挥着,却牢牢地抓住了井绳。膝盖死死顶着冰冷的青砖筑成的井沿,差点一头栽进井中的李,却毫无劫后余生的感觉,笑了出声。

多么丑陋。

看着深井中因为李的动静泛起波纹的水面,以及在水面中渐渐扭曲的熟悉的脸庞,李笑出了声。

哗啦!

清凉的井水拍在脸上,李的精神一震。一头扎进桶中,痛饮起了这清冽的井水。井水浇灭了口中的火焰,也唤醒了一丝丝残存的理智。

李从不是一个聪明人,甚至还常常被人称作傻小子。

但是,在这世界上,识字都困难的,最普通的平民,往往就是淳朴的乡民,老实巴交的村民。可淳朴,老实,常常又是愚昧的另一层意味。

“嘿,这不是老醉鬼的儿子吗?这是一个小醉鬼,哈哈哈哈。”

“好了,快回家去吧,有娘生没爹养的家伙,管他做什么。”

李,确实不是一个聪明人。但是听到了路过的人的声音,却根本没有反驳,不是因为他聪明到懂得忍气吞声,而是根本,无从反驳。

酒精渐渐离开大脑,但是被酒精带来的奇异的满足感也在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空虚感——不管什么都无法填满的空虚感。

李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但是他的身体替他做出了选择。

夜,渐渐深了。

无意识的徘徊在镇上,宛如一只无家可归的幽灵的少年,到达了他的目的地。

威严,肃穆,但是却残破,废旧。

那不是他的家,那是,神的归宿。

站在镇上唯一的教堂之外,李有些茫然的看着这老旧的小教堂。

这是他在镇上最熟悉的地方之一——他的学校。李熟悉这座小教堂,毕竟它并不大,甚至比对自己的家还要熟悉。

据说在大城市里孩子们都会去专门的主日学校里学习,但是伊甸镇上明显没有这种条件,教堂中的神父选择在教堂中为孩子们普及知识——主要是神学方面。

李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是为了找贝拉米吗?贝拉米是被神父收养的孩子,也许是未来的修女也说不定。是为了找神父吗?神父是镇上公认的大好人,大家几乎从没有见过他生气,而且更关键的是,他已经在镇上教导了两代人了,哪怕只是最基本的读写。但是曾经大字不识的镇民们还学会了感恩,不仅是感恩神父的付出,更感恩仁慈的神。没有神的仁慈,又哪来默默付出的神父呢?

可是,好像都不是。

自己不是来找贝拉米的,也不是来找神父的。

嘣嘣嘣嘣——

仿佛紧绷着的皮筋不断被轧断一般,李推开了教堂的门。

就像是命运一样,教堂的大门唯独在今晚没有上锁。

李知道了,他是来找神的。

教堂很小,很破,也很旧。

月光从缺少了瓦片的屋顶上漏了下来,直直的洒在教堂的神像上。无貌之神,神像很朴素,但是最吸引人目光的,反而是神像的脸,那是空白的。没有凡人想象中的或仁慈,或威严的面孔,制作神像的匠人并没有雕琢出神像的五官面目。就像是一个未完品一样。

但是,李知道这不是未完品。

《圣典》上曾经学过的内容说:您是一,也是万,是刹那,也是永恒。

神父曾经说过,神并不是人,人无法理解神。每一个人看到的,听到的,所能接触到的神,都是不一样的。有多少人观察,就有多少神的一面。千人千貌,那千貌是神吗?是,也不是。

所以,所有教堂中的神,都没有面目。

神说:要有光。

神说:汝当敬畏,这世界,自有公理和正义。当世界终末,那作恶的,自然永不超生。那行善的,终将进入我的国。

神说:造物,皆为吾之羔羊。汝等自当平等。

……

汝等自当平等。

神啊,这世界,真的是平等的吗?

李不知道。

神像,也不知道。

“什么人在这啊。”

苍老的声音传来,李不由自主的向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那老人从神像之后出现,慢慢的步入不多的月光的照耀之下,苍白的头发,浓缩着时间的皱纹,庄严肃穆就写在他的脸上。

他是神的牧羊人,他就是,神父。

伊甸镇,唯一的神父。

“哦,是你啊,小沃特。”眼睑低垂,神父的声音中带着普通人不曾拥有的威严:“半夜来到教堂,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神父,我有事情不懂。”

“半夜来请教问题吗?真是个好孩子呢。但如果是真正的好孩子的话,我想你会选择回到家去,好好睡上一觉再说。”

“神教导我们造物都是平等的,但我们真的平等吗?”

李没有搭上神父的话茬,自顾自的抛出问题。李的目光凝视着神像,就像是丝毫不抱从神父这得到答案的希望。

“……李,神是没有错误的,错误的只是人。”

答非所问的回答。但是李第一次觉得自己听懂了神父的话——这与以前的教典上的话语截然不同。

神父看着李,这个身上还带着酒气,似乎刚刚酗酒归来的年轻人,欲言又止。

轰!

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打破了教堂的肃穆,也打乱了寂静的夜。

怎么了?张开双手护住头,但是依旧被房顶上掉下的瓦片砸中。不知是头上还是手上的血顺着胳膊流淌而下,浸透了亚麻制成的粗衣。李的身形摇摇欲坠。

头晕脑胀间,李近乎本能的拉起摔倒在地的神父,健步冲出了小小的教堂。

在离开教堂的瞬间,李就被大地的晃动破坏了平衡,拉着神父一头栽倒在地上。

努力抬起头,从教堂外向巨响和震动传来的方向看去。李,愣住了。

伊甸镇,不见了。

如同字面意义上的,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燃烧着冲天烈焰的天坑。

在那被热浪扭曲的空气中若隐若现的,是一道巨大的,狰狞的身影。

怪物?

李对面前这狰狞的怪物而感到眼熟。他,见过这种怪物。

它那灰色的鳞片哪怕冲天而起的火焰也无法撼动,狰狞的利爪轻而易举的压倒了一间又一间的房屋,有力的尾巴只是轻轻甩动就在地面上犁出道道伤痕,一对肉翅仅仅微震就撕裂了空气,高昂着头颅,从血盆大口中喷出带着硫磺气息的火柱。

如同传说中一模一样的身姿,甚至因为热浪而在李的眼中扭曲成了如同劣质儿童绘本中的可笑姿态。

但是李却完全笑不出来,被那压倒性的邪恶气息震慑,心头涌起的复数的灰暗的感情。

惊愕,绝望,恐惧……

但这一切,下一刻戛然而止。

有什么东西,从烈焰中冲天而起。

李张开了嘴,从有些扭曲的脸庞上传来了他的话语:“这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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